兩架機甲纏鬥在一起, 姜盼擡手擋住程星野的一擊橫劈，手臂被震的發麻。

她另一只手反手一刀揮去，程星野退開, 姜盼身形極為敏捷的再次跟了上去。

兩人很有默契的沒有用別的武器，手中握著的，從始至終都是那把刀。

經程星野升級過一次的機甲, 明顯比之前更流暢。

姜盼順應著身體本能，縱情的劈砍，渾身上下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感。

這具身體仿佛已經等這樣一場戰鬥等了很久，姜盼一招一式間頗有些久旱逢甘露的感覺, 痛快肆意。

她的大腦從來沒有這麽清晰, 程星野的一招一式，在她的眼裏都被放慢, 清晰可見。

數招過後，她的胸口隱隱作痛, 那疼痛順著經絡往上爬，鉆進了她的腦袋裏。

從開始的仿佛蚊蟲叮咬，到後面的仿若有萬千根在腦海中游走。

姜盼面色蒼白, 痛到極致後, 精神力倏然散去, 往前沖的機甲單膝跪地, 停了下來。

她停的突然, 程星野揮出去的刀來不及收回，只能匆忙把刀鋒往邊上一壓。

“砰……”一聲巨響, 刀鋒落下的地方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。

硝煙散去, 程星野從機甲中躍出, 奔向倒在地上的紫色機甲, 從外面打開駕駛艙，把姜盼從裏面拖出來。

姜盼手抓著胸口，大口喘著粗氣，滿頭都是冷汗。

“姜盼……怎麽回事？”程星野半跪在地上，手攬在她單薄的背後，撐著她不倒下。

姜盼艱難的搖頭，面色蒼白，勉強笑笑：“沒事……”

她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了，似乎是胸口那處小到仿佛一顆紅痣般的傷口引起的......

米久年本來在外面看的還挺開心，突然感覺姜盼狀態有點不太對，還沒等他來得及分析數據，姜盼的機甲已經倒下。

米久年趕緊關掉虛擬訓練場，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他緊張的把姜盼從頭到尾檢查了一下，才稍微放下點心：“沒什麽大問題，應該是精神力一下子消耗太大，有點超出現有的能力範圍了。我只是想看下數據而已，你這也太拼了……”

他責怪完姜盼，擡頭罵程星野：“她不知道分寸你也不知道分寸嗎？”

毫無章法的過度使用精神力，很容易造成腦域受傷，有可能變成無法使用精神力的普通人，更嚴重的說不定會變成白癡。

不過這種情況更容易出現在低等級的精神力操作中，像雙s這個等級，腦域已經有了一定強度，除非強行開拓，不然極少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米久年一邊罵一邊有些疑惑，他剛剛也全程在外面看，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特別之處，正常來說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程星野被罵了兩句，垂眸沒有吭聲。

姜盼有些過意不去，明明是她纏著程星野先，結果反倒是害的程星野被說。

眼看著米久年還要再念叨兩句，姜盼趕緊攔住：“米久年老師，是我非要和他打的，您別說他……”

她邊說，邊掙紮著起來，伸手擋在兩人中間。

程星野微楞，姜盼此刻幾乎是背對著他，他只能看到姜盼白皙的脖頸，隨著呼吸微顫的肩頭，和一小半蒼白的側臉。

她的姿勢保護意味十足，頗有些老母雞護崽子的感覺。

“你這搞的，我好像能把他怎麽樣似的……”米久年翻了個白眼，語氣酸溜溜的：“行了，回去休息吧，回頭我調配點專門的營養液給你，補一補應該就沒什麽大礙了。”

他站起身，望著被姜盼攔在身後的程星野，推了推眼鏡，簡直想笑。

好家夥，他程星野也有被人護在身後的一天？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。

姜盼不願別人因為自己受到牽連，見米久年起身不再多說，她也松了口氣。

腦袋和胸口的那股疼痛感逐漸散去，但手腳依然有些發軟，她試了幾下都沒站起來。

正當她手撐地想再一次嘗試的時候，後面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。

姜盼回頭，沖身後的程星野笑了笑：“謝謝。”

“不必。”程星野錯開視線，淡聲道：“還能走嗎？”

姜盼點頭，在程星野的攙扶下，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間門口。

兩人的房間門對著門，把姜盼帶到後，程星野沒有立刻回自己房間，而是先加了姜盼的星網聯系方式。

“還有不舒服的話來敲我房門，或者星網上發消息。”他說完後，望著姜盼仍舊白的厲害的臉，皺了皺眉：“你真的沒事？”

“沒事。”姜盼搖頭：“好歹我也是雙S級，哪有那麽脆弱，休息一下就沒事了。”

她知道自己今天這突如其來的疼痛，是跟自己胸前那個傷口有關。

但那個傷口牽涉到的，絕非是聯邦一個軍校的普通師生該知道的，這件事，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
她堅持說沒事，程星野便也不再追問。姜盼見他沒有什麽話要說了，便打算關門去躺一會兒。

門關到一半，被程星野單手抵住：“等一下......”

姜盼擡頭，有些疑惑：“怎麽了？”

程星野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：“晚點會開始校隊第五人的選拔，你要來看嗎？”

校隊第五人的選拔？是去看軍校學生駕駛著機甲互相搏鬥嗎？

似乎有點意思。

姜盼沒怎麽猶豫就點了頭：“好啊。”

程星野收回手：“嗯，那我晚點再來叫你，好好休息。”

門一關，疲倦感如潮水般湧來，姜盼強撐著爬到床上，閉眼便睡了過去。

她做了個夢。

自從來到這個世界，姜盼從未做過夢。

星網上說，精神力等級高的人，是不會輕易做夢的。

夢是一個人睡著的情況下，潛意識作用於大腦的產物。而精神力等級高的人，潛意識始終是清醒的，他們很難陷入徹底的沈睡，更別提做夢了。

今天不知怎麽回事，她竟罕見的做了個夢。

她夢到前世的奶奶還活著，一頭銀發眉眼慈祥的看著她笑。奶奶的手掌上滿是皺紋，摸她頭頂的時候分外溫柔。

奶奶笑著，嗓音蒼老而溫柔：“我們盼盼長大啦，自己一個人也能生活的很好了，奶奶就放心了。”

姜盼跑上前，想伏在奶奶的膝上撒嬌，可畫面突然一轉，奶奶穿著白色的壽衣躺在草席上。

小破屋裏，一大群看不清臉的人圍著她，不顧她額頭燙的厲害，當著她的面堂而皇之的討論著如何瓜分奶奶留下的財產。

這是她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前，最後的樣子。

姜盼又氣又急，想再去見奶奶一面，她知道，錯過了這一次，她以後就連想在夢中再見奶奶一次，都做不到了。

她從地上爬起來，撥開看不清臉的人群，掙紮著往奶奶那邊靠。

等她好不容易擠開人群後，眼前白光一閃，她的視線還沒適應，胸口卻突然一痛。

她睜開眼，眼前已經沒有了奶奶的遺體，一個同樣看不清面容的，穿著戰鬥服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。

他手裏拿著的長針正紮在自己胸口，他的手顫抖著，泣不成聲：“元帥......對不起，我......我也是沒有辦法，他們拿我家人威脅我，對不起......”

這是她現在這幅身軀，胸前那細小的，仿佛一顆紅痣的傷痕由來。

姜盼痛的說不出話，眼前又是一陣白光，閃過一幅又一幅她明明沒經歷過，卻又無比熟悉的畫面。

幾百個六、七歲的小孩渾身泥垢的擠在一起，一雙雙驚恐又無助的眼睛，擡頭望著頭頂縫隙中透來的幾縷陽光......

身邊的同伴在各種實驗摧殘下，或者死了，或者理智全失變成了只會戰鬥的瘋子，或者大腦嚴重受損，目光空洞變成了白癡......

十一、二歲的少女被扔入鬥獸場，獨自一人沒有機甲，對面是變異的高階巨獸，她渾身是血活了下來......

少女長到十五、六歲，帶著一張面具，一雙眸子冷的像終年不化的寒冰......

沒有人知道她的性別和長相，她常年出沒在帝國最危險的地方，身邊的人垂頭不敢看她，嘴裏恭敬的喚她一聲：“元帥。”

......

這些是這幅身體原來主人的記憶。

姜盼來到這個世界之後，只斷斷續續繼承了原主的部分記憶。

直到今天，在她和程星野比完一場之後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精神力達到了解開記憶的標準，她竟在夢裏理順了原主的所有記憶。

胸口那處紅痕一直在痛，畫面最後，奶奶微笑著叮囑她的面龐，和那個助手的臉來回交替。

最終定格在看不清臉的助手，將長針紮入自己身體的那一刻。

姜盼身體猛的一顫，意識渾渾噩噩的掙紮著。

與此同時，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有力的呼喊，將她從夢中拉了回來。

“姜盼......姜盼！”

姜盼睜開眼，直直的對上程星野焦急的眼睛。

她張張嘴，聲音沙啞，帶著重重的鼻音：“怎麽了......”

見她醒了，程星野才松了一口氣。他繃著臉皺眉，手指屈起在姜盼的臉頰上劃過。

再伸到姜盼面前的時候，手指上沾了水漬。

姜盼微怔，伸手撫上自己的臉，手下一片冰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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